长安

一个没有感情的存稿机器

【酥肉】他日重逢




刘人语是在飞机落地的瞬间被惊醒的,时隔十年,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出生成长的地方,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没有。

临近春节,成都的气温不高,天黑得很早,张嘴还能呵出几口白气,来往的人们神色匆忙,拒绝了父母的接送,刘人语寻找着网络呼叫的车辆。

网约车司机是个热心的大叔,以为她是游客,一路讲解了许多,刘人语只是笑笑,却在心里感叹于十年对于一座城市的历史来说有多么的微不足道。

十年前出国学设计,回家的次数很少,如今积累的经验与人脉,刘人语有足够的底气回来打拼。

毕竟身处异乡,没有人能让自己停下漂泊的步伐,总归是会疲倦的。

酒店离太古里很近,放了行李索性出门转转,周围装饰和店铺都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它依旧作为这个城市最大的商圈,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小偷?

刘人语看着以前合作伙伴给出的地址思考着该往哪走,手臂传来剧烈的拉扯,肩膀的负重瞬间消失,她的肢体还没跟上思维的反应,旁边已经冲出一个绑着马尾的女生,朝小偷追去。

“还敢跑!兔崽子我盯你很久了!”

奔跑的背影和晃荡的马尾,让刘人语失神了很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十多米开外的地方,女生已经夺回了她的包,并且堪堪躲过袭击,踢掉了小偷手里的水果刀。

这一切的发生仅仅在一分钟以内,直到女生回过头,刘人语都还没有离开原地。

人群为女生利落的身手鼓掌,小偷已经被几个青年按到在地上。

女生无视了周围的喧闹,与刘人语四目相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周围的青年打断。

“队长亲自出马就是不一样啊!我们苏哥宝刀不老!”

刘人语走上前去接过自己的包,不禁想起了拜伦最著名的一句话:假若他日相逢,我将如何与你招呼?以沉默,以眼泪。

“好久不见,苏芮琪。”

可惜刘人语没有那么文艺,她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

“好久不见。”

有多久呢?久到从曾经的亲密无间,到现在的刻意寒暄。

“诶?美女是我们队长朋友?那就好办了,跟我们回去录个笔录,完了让苏哥请吃饭!”

“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苏芮琪瞪了一眼说话的青年,随后看向刘人语,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刘人语抢先一步。

“你还是这么莽撞。”

刘人语指了指苏芮琪被水果刀蹭破的手背。

苏芮琪从小就虎得很,爬高上天和男孩子打架的事情没少做,刘人语曾经对她的了解程度甚至超过对自己,因为她们从小就在一所学校,相处的时间比分别的还要久。

从小学入学的第一天,刘人语就被苏芮琪抓来的虫子吓到哭了两节课,也导致苏芮琪第一天就被罚站。

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从那天以后,苏芮琪就缠上了刘人语,藏她的课本,掀她的裙子,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逗她哭,比班上最调皮的男孩子还要讨厌。

直到后来刘人语遇上高年级抢零花钱,苏芮琪从天而降把人家咬得皮开肉绽,自己被揍成大熊猫以后,她们才正式成为朋友。

当然,刘人语被保护下来的零花钱,最后都分给苏芮琪买小卡片了,以后于她后来怀疑,苏芮琪其实也是为了零花钱才救她的。

“怎么可能!我是看你可怜,天天被我欺负还要被人家抢,我当然要保护自己的玩具了!”

苏芮琪后来如是解释道。

喜欢你才欺负你,只有我能欺负你这种话,是绝对不可能从苏芮琪口中吐出来的,哪怕她时隔多年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个幼稚的定律。


所谓的做笔录不过是例行公事,没眼力见的青年问东问西,知道她们是好久不见的高中同学后,开始吹嘘着苏芮琪这些年的见义勇为优秀警员带领他们上电视的种种丰功伟绩。

出了派出所连刘人语都忍不住笑道:

“看来你这几年混得还不错。”

“你别听他乱说。”

“男朋友?”

“不是,局里分配的实习生,话多到烦。”

“话多的确实不适合你,容易吵架。”

空气有那么一秒的凝结,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年前就是这种犯罪多,你自己出门小心一点。”

“一起喝一杯吧?”刘人语答非所问,而是指着街边亮着光的酒吧,在一众灯火通明的商铺里显得微不足道“开在派出所对面,怪胆大的。”

“这才是正经酒吧,不用担心打架。”苏芮琪笑着解释“走吧,正好我车在旁边,我们有时候下班晚了也会去喝两杯,老板鸡尾酒调得不错。”

初中年代的叛逆,经历了多年的斗嘴打闹,辣鸡成了彼此的“爱称”,两人也悄悄逃课去过酒吧,辣人咽喉的洋酒把两人的脸颊也一并烧得白里透红,后来刘人语喜欢上了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没有呛人涨肚子的酒气,还有朗姆甜甜的味道。

直到后来有一次遇到被刘人语拒绝的学长出言挑衅,苏芮琪和人家打架被揍得头破血流,她们才远离了酒吧。

去诊所买了药酒和纱布,为了防止被发现,苏芮琪接下来都只能装酷带帽子,包扎的时候苏芮琪的惨叫响遍街道,刘人语生气地揍了她一拳问她为什么要逞英雄的时候,苏芮琪也只有一句:

“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说你。”

当然,后来刘人语因为酒量太差被父母发现揍到怀疑人生的事,也被苏芮琪嘲笑了很久。


酒吧老板见了苏芮琪试探性的递上一支烟,苏芮琪摆了摆手示意不要。

刘人语想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出口的却是:

“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的……”

“算了,你本来就是‘叛逆’少女。”

刘人语打断苏芮琪的话,点了她从来都不喜欢的伏特加。

酒精刺激的味道流过喉咙,烧得那股气息仿佛窜进了脑海,刘人语在昏黄的光线下看着苏芮琪,她的眉眼早已不是曾经脑海里稚嫩的模样,却还是让刘人语在第一秒就笃定地认出了这个与自己纠缠了整个前半生的人。

苏芮琪其实很好看,虽然少了些许少女的娇媚,却拥有许多人没有的少年气息,以至于初上高中时,收到的情书里不只有男生,还有女生。

花季少女的心思脆弱而敏感,刘人语习惯了苏芮琪长年出现在身边,早已意识她对自己的与众不同,只有苏芮琪傻乎乎的对自己全然没有隐瞒,修改完情书里的错别字还批语没文化真可怕,然后给人家退回去,以至于她成了年级里出了名的钢铁直男,加上优秀的舞蹈特长,后来倒是收获了不少迷妹,只是她从来都不理会那些有企图的人。

苏芮琪前桌的小姑娘见刘人语揍苏芮琪还让她跑腿买零食也有样学样,只是苏芮琪瞬间就还手揍了回去,疼得小姑娘顿时就哭了出来。

这份特殊让刘人语越来越沉溺其中,甚至开始畅想着她们的未来……


越来越多的回忆涌进脑海,刘人语也随着酒精下肚一点点变得迷茫,直到苏芮琪握住她的手腕。

“你酒量不好,少喝一点吧。”

“你管我!”

甩开苏芮琪的手,漠视她的关心,刘人语把剩下的酒精一饮而尽,火烧一样的感觉终于点燃了她脑海中埋藏的炮火,带回忆一起在她心里炸开了巨响。

曾经爱不释手的喜欢与后来支离破碎的埋怨,都在这声巨响里被回忆起来,却又碍于早已经被时间冲刷得只剩下不甘,连责怪或询问都已经没有勇气说出口。

刘人语踉踉跄跄走出酒吧,苏芮琪紧跟其后不知所措。

“你家搬了吗?我送你回去吧?”

苏芮琪扶着刘人语上车,不知道该送她去哪,只得多嘴问上一句,没想到似是触了刘人语心里最后的防线,以至于从见面时就一直努力的隐忍与伪装顷刻间分离崩析。

“我很久,没有回家了,都是你……都怪你啊苏芮琪!都怪你……”

那年的夏天,隐约能察觉到彼此心意的两人,还在自习室里为报考哪所大学而争吵,被刘人语反驳得说不出话的苏芮琪选择动手。

被挠痒痒挠得缩到角落的刘人语笑得眼里都起了泪花,被苏芮琪圈在怀里的她抬起头看到苏芮琪得意洋洋的笑脸,在窗外洒进的阳光里泛着光泽,如同被镶了一圈金边,连细碎的绒毛都在光芒里闪闪发亮。

彼此的凝望中,刘人语看到苏芮琪带着红晕的脸颊一点点向自己靠近,似是心有灵犀般刘人语没有躲闪,直到双唇触碰……

“你们在干嘛!”

教导主任威严的呵斥,打碎了少女所有关于未来的幻想。

即使最后以女孩子间的打闹搪塞过去,却依旧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风暴,面对父母的眼泪和越来越近的高考,刘人语选择抗争。

她倾诉着少女情难自禁的爱恋,流泪,沉默,绝食……用最激烈的方式捍卫这份脆弱的情感,却依旧被父母陪同上下学,如同对待犯人一样,努力隔离名为苏芮琪的病毒。

刘人语后来时常在想,如果当年不要这么激烈,尝试着委婉一点,事情是否又会有所转机?

只是随后就是来自苏芮琪的疏离,课间陪低年级的学妹一起去买零食,也不再愿和自己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

苏芮琪在逃跑,她在这份感情里做了一个逃兵。

这对于刘人语来说,比父母的打骂隔离,比同学异样的眼光还要让她痛苦,如同溺水之人,被抽掉了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她最终了妥协,听从了父母的安排,离开苏芮琪,选择出国。


表面越是风平浪静,之下越是波涛汹涌,喝醉的刘人语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冷静自持,对于苏芮琪的关心没有任何要领情的样子,反而伸手揍起了苏芮琪,只是隔着厚重的大衣,这点力气反倒显得像幼时的打闹了。

苏芮琪一动不动,任由刘人语发泄着积攒了多年的怨气。

“苏芮琪,你混蛋啊!”

最后一拳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躺在副驾驶上昏睡了过去。

苏芮琪好不容易从刘人语的包里翻找到了酒店的房卡,才顺利把她送了回去。

与其跌跌撞撞地搀扶,苏芮琪干脆选择了背起刘人语,即使是醉意朦胧的状态,刘人语还是能感觉到熟悉的味道在她鼻尖萦绕,十年如一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苏芮……苏芮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直到回了房间,刘人语依旧在揪着苏芮琪的衣服在不停地数落,曾经的不甘,这些年的委屈,似乎要说干说尽全数道给苏芮琪听,也不知道过了多了,刘人语终于无话可说的时候,她捏住了苏芮琪的下巴。

“你要还我……”

还她当年没有完成的吻。

也不知道谁先给这个吻加温,两人一同跌落在床上,纠缠到一起,曾经的默契和被埋葬的爱意瞬间破土而出,与眼泪和汗水一起浇灌着这个夜晚。

托酒精的福,第二天刘人语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窗帘很厚实,房间也很安静,没有一丝响动。

刘人语昨晚是醉了,但她并非醉得毫无知觉,和苏芮琪发生的一切她都清楚明白,苏芮琪的生涩与莽撞,她亲吻自己时的小心翼翼还历历在目,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都还清晰可见,唯独空间里没了这个人。

苏芮琪又一次逃跑了。

当刘人语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一瞬间犹如坠入冰窖,即使空调的暖气还定格在舒适的26度。

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呆坐在床上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脸上布满冰凉的泪水。

然后不知道多久,才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刘人语不可置信地看着又出现在眼前的苏芮琪。

忘了拿钱包?或者是车钥匙?还是手机?

“刘人语?你在干嘛?”苏芮琪急忙上前拿被子把刘人语包裹起来,中途碰到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一片冰凉,才意识到刘人语会想到的可能性。

“你回来干嘛?”

刘人语的语气带着决绝的冰冷,直到看见苏芮琪摆在桌上的食盒,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我看你一直在睡,怕你醒了肚子饿,就出去买了点吃的,都是你喜欢的……”

“苏芮琪!”刘人语打断她的话,拿起身旁的枕头扔了过去“你混蛋!”

“对不起……”

苏芮琪走上去顺着刘人语凌乱的发丝,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刘人语扭过头,不再看苏芮琪的眼睛,谁知苏芮琪下一步却是把她拢进了怀里。

“刘人语,我喜欢你……”

“我以前很幼稚,不成熟,还爱和你吵架,你喜欢我一定很累,这么多年我每做错一件事我都会想到自己以前错得有多离谱,我昨天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只想时光倒流回去抽自己,我这些年时常在想,我当时如果聪明一点,你会不会就不用那么难受?”

“其实你出国的时候我去送你了,就在广告牌背后,但是被我爸妈发现我逃跑了,回去之后他们又哭了很久,我很害怕,没有人有你的联系方式,我也不敢去问,这么多年他们给我找过很多人,我都不喜欢,我知道他们也放弃了,可是我没有办法。”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爸妈跪下来求我,你爸妈也来找过我,说你是要出国的,让我不要耽误你,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以为我是在为你好,你这么好,我怕真的是我在耽误你……”

“我后来经常去喂熊猫,可是我已经认不出哪只是我们一起喂过的那只了,我们的小学也搬了地方,初中开了新校区,高中还出了省状元,还有以前我们去的那家火锅店,前年已经搬走了,每次去吃都要等很久……”

“时间越久我就越容易想,假如你还肯回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偶遇的机会,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直到昨天我看见你的那一秒我就知道,我对你的喜欢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十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想,你只要还有一点点喜欢我,我都不会再放弃了,也不会再逃跑了,我不要说对不起,我想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现在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没有自己逞英雄抓小偷,他们都在旁边埋伏着,我也没有再抽烟了,早就戒了,我现在也不会随便和人打架了,公职人员打人是要被抓的,我也不会在别人跟我意见不和的时候就跟人家吵架了,我也,我也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刘人语,你还愿意要我吗?”

被苏芮琪突如其来的连珠炮告白还有曾经的所谓真相砸晕了头,刘人语在她的怀抱里没有再挣扎,直到属于苏芮琪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额头。

少年时的幼稚,将自以为是的孤勇当成了拯救天下的英雄气概,以为自己可以扛下一切保卫爱的人。

十七岁的刘人语,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

二十七岁的刘人语,已经知道,爱不代表要放弃别的一切。

十八岁的苏芮琪,以为她们已经没有未来。

二十八岁的苏芮琪,已经知道,其实未来每天都在到来。

“愿意。”



【END】








评论(25)

热度(744)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